【洋灵】人间失格
唰得一下毛骨悚然了😂
# 最近甜得很齁，调剂一下。
# 依然架空背景，这篇人设搞得很迷，慎点
# 如果有情节没说明白的地方，问我就行，我大概能圆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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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越是强烈的地方，阴影就越是深邃。——歌德
一
“装起来带回去，送到上头的法医科，小心着点儿。”
蹲在地上查看了从侧翻的垃圾桶里倾出来的血肉模糊的尸块，岳岳面色凝重地站起来，摘了一次性手套扔在一旁的垃圾袋里。
四顾找了一圈，才在路边的一棵大树后边搜寻到那个高大的身影。
他笑了笑从维持现场秩序的同事怀里抽了瓶矿泉水，拧开盖子走过去。
“和之前十四中旁边厕所那个现场比，哪个更恶心？”
大个子正靠着树干捧着袋子吐得昏天暗地，听见他的声音，也没正眼看他，斜了一眼撇过头去。
“喝口水漱漱口。”
大个子又翻了几眼，才把手里的袋子系好口扔进大垃圾袋，别扭地接过岳岳手里的水瓶。
“干你的活儿，别管别人。”
岳岳微微抬头看比他还高大半头的同事无奈一笑。
“我的活儿就是管你们啊。”
说完冲一直跟在身边捧着个本记录的新来的小民警眨眨眼。
“下午走访这超市员工的活儿，你不用来了，让卜凡跟我去。”
正弯腰漱口的大个子听见自己的名字猛地直起腰，皱着眉瞪着岳岳，却说不出话来。
小民警点点头，换上同情的目光看向大个子。
这个三线小城市一个月前一夜之间出了名，却是因为发生了骇人听闻的碎尸案。
环卫工人在一所初中外废弃很久的公共厕所里发现了被大卸八块的尸体。
后来经过验证被害人是一家连锁超市分部的保安。
一个星期后，事件升级。拾荒者在城市东区流经的河道边发现了一具女性尸体。
和之前一样，也被卸成了几块，被黑色的垃圾袋装着投入了河里，被发现的时候袋子已经支离破碎，到现在还有很多部分没有找到。
证物被送到省里的法医科检查，前几天才出来结果。
根据切割面可以确定，是同一种凶器所为。
全市进入紧张戒备，多年只靠教育小偷和调解邻里矛盾过活的公安局刑侦大队乱了阵脚。
半个月发生两起凶残的命案，得到了上头的重视，在第三个星期里，从别的市调来了一位很有经验的刑警来顶替他们的队长。
有人觉得看到了希望，有人却看他不顺眼。
岳岳不仅刑侦手段过硬，处事也格外老成圆滑，过了没几天，对他不服气的同事们也都心悦诚服地听从他的调遣。
唯一还剩下这个卜凡。
他暗地里听说过，卜凡和原来的队长是警校里关系很好的师兄弟，师兄被顶替了他当然憋着火，岳岳表示理解。
“知道待会儿干什么吗？”
岳岳把车开到小区外的空地，四处踅摸着找停车的地方，一面还不忘问卜凡。
“说的好像谁没走访过群众一样。”
卜凡没正面回应，只是目视前方嘟囔了一句。
这已经是第三起案件了，所幸的是在尸体的衣服口袋里找到了他的员工证。
岳岳也不生气，笑着摇摇头冲盯着左边的后视镜开始倒车。
停好了车，两个人下来，岳岳扫了一圈小区里的几栋居民楼，才缓缓开口。
“这已经是第三起了，超市员工被抛尸在超市后身的烧烤街，第一起的被害人是这超市里的保安，虽然第二起的被害人还没验出身份，你觉得会不会还和这个超市有关？”
卜凡抬起眼皮也扫了一圈居民楼，眼里带着些认同，又带着些不屑。
“第一个案子的时候我们已经排查了超市员工，没什么可疑人员……”
“这次除了找目击证人以外，还要提醒他们最近注意人身安全，记住了吗？”
岳岳换上少有的严肃表情打断卜凡的话，卜凡愣了愣，也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二
除了在超市工作的员工，他们还要挨个走访因为轮休没来上班的员工。
说是小区，其实就是个挺旧的大院，里头一共五栋居民楼，都是每栋五层每层三户的老旧建筑。
因为地段不怎么好，没有地产商想要开发，也一直没有享受到拆迁的福利。
“4单元1楼2室，这里。”
岳岳嘴里念叨着，数着楼门口的号码牌，走到四单元的单元楼前望了望里头。
楼里头没有走廊声控灯，墙上有清理过小广告的痕迹和又贴上去的新的广告，虽然看起来就知道是年代久远的建筑，一楼楼梯到楼门口的部分还是被打扫的格外干净。
和其他几栋楼一眼望进去的样子不太一样。这是岳岳的第一感觉。
卜凡也跟着往里走，老旧的楼门和楼道让卜凡不自觉地弯着脖子——他怕撞到头。
和两边住户的门不一样，2号的门还没有换成那种高级的防盗门，只是原来的木板门包上一层铁皮，但门上却工整干净地贴着完整的春联和福字。
岳岳背着手站在门前，给卜凡递了个眼神，卜凡才不情不愿地抬手敲了两下门。
很快就听到里面有人应声，接着是脚步声，然后“咔哒”门被打开了。
一个高且瘦的男人打开门看见他们两个愣了愣，右手挠了挠后脑勺的头发上下打量着他们。
“你们找谁？”
话语里带着鼻音，加上乱蓬蓬的头发，是刚刚睡醒的样子。
“不好意思，请问是不是木子洋先生？”
“是我。”
“我们是警察，想要和您了解一下情况。”
岳岳掏出警察证举在叫木子洋的男人眼前，卜凡也走过场的重复了这个动作。
“之前出事的时候不是走访过了？”
木子洋依然保持着刚刚开门的动作，没有让他们进去的意思。
“今天发现了新的被害者，在你们超市后门的街上。”
“又发现了？……那进来吧。”
他直接转身进了房间，卜凡就弯着脖子跟着进去，岳岳又回头打量了眼楼道，在一楼和二楼的楼梯拐角处的墙角和窗户上看见了很厚的灰尘和蜘蛛网。
木子洋让他们坐在小客厅餐桌的两张椅子上，去阳台给他们倒水。
客厅不大，连着一个阳台，放着一张单人床和一张餐桌两把椅子。连着的阳台被布置成厨房，木子洋从放在台子上的小冰箱里取出塑料的透明水壶，又弯着腰从底下的橱柜里翻出两个杯子。
房子是一室一厅，岳岳起身靠在卧室和客厅连着的门口，细细打量了两眼卧室。
卧室比客厅稍微小一点，一张二层铁架床给下面留出安置一张写字桌的空间，桌子前面的椅子被规规矩矩地推进桌板下面的空间，旁边是一个常见的简易衣柜，外面还贴着一些动画片里的贴纸。桌子另一旁搁着一个单人软沙发，看起来不太新但是很干净，上面还摆着一个抱枕一个毛绒小熊。
“你和别人一起住？”
木子洋把水杯递给岳岳，岳岳点头致谢便开口问道。
听见这话卜凡伸了脖子往里头看了眼，木子洋回身坐在单人床上点点头。
“我和我弟弟一起。”
“弟弟？”
“嗯，在一中上学。”
说这句话的木子洋稍微提高了点语气，看得出来，他对于有一个在全市重点高中上学的弟弟是很骄傲的。
“亲弟弟？”
“不是，以前福利院认识的。”
岳岳挑眉没有问下去，又坐回餐桌前的椅子，开始例行公事的询问。
木子洋是超市的搬运工，属于后勤部门，这几天轮休加倒休都没去上班。在超市里评价不错，还算热心，只是不太合群，听说还有导购妹子在倒追他。
“我也有个表弟以前在一中上学，听说学费什么的可贵了。”
问完问题又交代完最近需要注意安全后，卜凡喝了口水扯开了题外话，木子洋听了这话附和地点点头表示肯定。
岳岳刚想说什么，又是“咔哒”一声门从外头被打开，推门进来的是一个白白净净的男孩子。
“我回来了。”
雀跃的声音在看清屋内的来人之后戛然而止，他笑着的眼睛带上一丝不解，疑问地看向木子洋。
“他们是警察，来问事情。这是我弟弟。”
男孩子瞪着圆圆的眼睛抿着嘴冲两个人点点头，对上岳岳的眼睛还冲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换了鞋就进房间放书包，看起来腼腆害羞。
又聊了几句，男孩子一直靠在门框边上默默地听，通过只言片语他也能理解大概的情况。
“是又出事情了吗？在哥哥工作的地方？”
岳岳回头看他，点点头，感觉他很害怕的样子，便想要转移话题让气氛轻松一些。
“你喜欢海贼王？”
男孩子愣愣地看了眼岳岳点点头，并没有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是个聪明的小孩，应该知道岳岳是看到了衣柜上的贴纸。
“你怎么净问这些没用的问题，这是人家隐私。”
卜凡忘了自己刚才也在说些题外话，在一边不高兴的插嘴，岳岳也不生气，好脾气地笑笑。
看到岳岳笑了，男孩子也冲他咧嘴笑了，一直扒着门框的手也稍稍放松了些。
木子洋走过去摸摸他的头，他抬头看了眼木子洋，把扶着门框的手背在背后。
“别害怕哥没事，你先进屋写作业，等会儿再吃饭。”
有些明显的逐客令让办完公事却迟迟没离开的卜凡有点儿不好意思，岳岳却还坐在椅子上没打算走。
“楼道是你们家在打扫清理的吗？”
两个人的目光同时凑过来，男孩子眼睛亮了亮使劲点了点头。
“嗯，我每周都会打扫一遍的！”
表情和语气都像是一个等着老师和家长表扬的小孩子。
那样子甚至让岳岳都产生想要摸摸他头的想法。
三
从这家出去后，两个人又走访了两个没上班的超市员工。
没什么进展，但为了防止下一起案件的发生，派出所也加派了警力在超市及附近。
卜凡偶尔也会过去看看，尤其是在看够了超市监控录像的时候。
和超市老板以及准备守夜的同事打了招呼，他在超市里头闲逛，刚上了二层就看见个熟悉的背影蹲在货架前。
他两步过去拍了一下那人的后背，耸动的肩膀表示这个动作把人吓了一跳。
“真的是你啊，放学了？”
瞪着受惊的大眼睛的笑脸，正是木子洋的弟弟。
看到是卜凡之后，他站起身来，双手在运动裤上来回蹭了两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
“嗯，放学了。”
“你哥呢？”
卜凡看了推车上摞着的箱子，又左右瞧了瞧。
“我哥身体不舒服，正好他今天是晚班，我就过来替他。”
“你这小胳膊能行吗？”
说话间拉开箱子看了眼的卜凡又过去捏捏他挽着校服袖子露出的一截细瘦的胳膊。
“其实我没有看上去这么…这么弱，还是有点儿肌肉的。”
男孩子腼腆笑笑，让卜凡萌生出想要帮他往架子上堆酒瓶子的想法。
“对了，你叫什么啊？”
“灵超。”
卜凡在嘴里重复了一遍，觉得还挺好听的。
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卜凡也蹲下来帮他一起往货架上摆东西。
“你帮你哥干活作业怎么办？”
“晚上十一点就可以下班了，我回家再写，熬会儿夜就行。”
灵超一边灵巧的活动着胳膊码着货架上的货，一边儿礼貌地回答问题。
想想自己高中时候都在熬夜打游戏，卜凡撇撇嘴，有点儿佩服这个小孩儿。
“你们五点放学吧，这才不到六点，你吃饭没啊？”
灵超摇摇头，半晌才说话。
“我哥不太喜欢我在外面吃饭。”
“为什么啊？没钱啊？”
“……嗯。”
这让只有哥哥却非常需要一个弟弟来满足自己保护欲望的卜凡非常难受。
他站起身拉灵超的胳膊让他也跟着起来。
“你这时候正长身体呢怎么能不吃饭，走，哥带你吃饭去。”
一听这话，灵超连忙想挣脱他的手。
“不行不行，现在是工作时间，我还得干活呢，还是谢谢了。”
“没事走吧，我和你老板说找你回局里调查情况，放心，咱吃完就回来你接着干，不耽误。”
灵超脸上还是不太情愿，卜凡却也是个倔脾气的人，拉着灵超的胳膊二话不说就往扶梯拖。
果然老板乐呵呵地送走了俩人，卜凡带灵超去旁边一条街的快餐店吃饭。
卜凡一边大口吃着炒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灵超聊天。
“你们俩就靠你哥这一份工资吗？”
“嗯，之前有街道来说可以申请困难户每月会发几百块钱，但是哥哥没同意。”
“为什么啊？好面子啊？”
“不是，哥哥觉得我们两个大男人不缺胳膊不缺腿的，不需要别人的接济。”
卜凡正在心里想着“这大哥怕不是个傻子吧的时候”，就看见灵超喝汤的勺子停在半空，瞪大了眼睛望着卜凡背后。
“哥……”
卜凡回头，木子洋拎着个塑料袋正走到他身后，还和上次见到他一样，眼睛半睁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嘴唇颜色不太好，看起来是真的不舒服。
木子洋也瞟了他一眼，又冲灵超问话。
“怎么跑这来吃饭了？”
“不是，是我……”
灵超有点儿紧张地站起来，捏着运动裤的裤线，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卜凡见这样子怕木子洋冲他发脾气，便主动解释。
“我和你们老板说我有事问他，你放心，不会追究旷工的，再说这吃完马上就回去了。”
木子洋没理卜凡，直接过去拉灵超。被他扯着往外走的灵超，还不忘回头冲卜凡鞠躬。
“谢谢凡哥了。”
听了这话木子洋又回头看了眼卜凡，那细长眼睛里的眼神让卜凡觉得害怕。
这什么事啊，自己穷还不让弟弟吃上好的。卜凡心里嘟囔着两口扒拉完盘子里的饭，起身去结账。
刚走出快餐店，卜凡的手机就响了，一看来电显示上的一串数字他就憋屈。
“喂？”
没好气地接了电话，打来电话的岳岳并没有像以往一样用温柔的声音回应他的坏脾气，严肃冷静的声音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快回局里一趟，第二个被害人的身份查出来了。”
四
再次来到超市前，坐在车里的卜凡心情不太一样。
他斜眼看了眼坐在副驾驶的岳岳，像是知道他会看自己一样，岳岳正好也抬眼看了他。
他连忙撇开眼睛往车窗外看去，不愿意承认，自己对这个新队长的敌意在慢慢消失。
一个多星期之前，知道上头会调来一个新的头儿时他就不太服气。
那时候传闻都在说这个新队长是个官二代，过来耗到案子破了捞功劳的。
看到岳岳本人，年轻有为又不失风度的样子，他更觉得传言说的没错，太不公平了。
所以即使是岳岳在组里和现场表现出来的专业且敬业，对同事的关心照顾时，一根筋的卜凡也不愿意承认岳岳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坏。
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他想。
昨天傍晚收到了上面的消息，第二个被害人的身份也有了结果，正是这家超市之前刚辞职的后勤经理。
这一点岳岳没猜错。
本来就警力不足，留在局里的几个人连夜分工看超市的监控录像到半夜。
大家都是休息一会儿盯一会儿，中间还吃了几次饭，只有岳岳是一连几个小时都没挪窝，直到饿到胃疼直冒冷汗才起身去泡了泡面。
卜凡余光瞟过去，他能感觉到岳岳抬着叉子的手在颤抖，锁起了眉头想了想，和同事打了招呼出了门。
拎着好几份热乎乎的打包饭菜回来之后，几个人一拥而上一边谢他一边闹他说凡哥今天大放血啊。
他拎着餐盒扔到岳岳的办公桌上，又板着脸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小盒药也扔在桌子上。
岳岳揉着鼻梁抬头看他。
“有胃病还不吃药，等着严重了让大家夸你劳动模范是不是。”
卜凡没好气地抬眼望着天花板嘟囔了一句。
岳岳没说话，是什么表情卜凡也没看清，但他总觉得这个人好像没那么讨厌了。
凌晨的时候终于有同事在监控录像里发现了什么。
被害人在辞职前两天与两个人发生过肢体冲突。
先是和一个女收银员吵了几句，后来又和一个男员工发生了冲突。
录像里那个高个子没还手的男人，正是晚上去给灵超送饭的木子洋。
按照法医鉴定报告的结果，按被害人的死亡时间和被遗弃到河里的时间来计算，抛尸河段的地点位于木子洋家外两条街的河边。
所有现有证据都指向木子洋，他们准备第二天就去超市逮捕犯罪嫌疑人。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即将破案的希望，只有岳岳还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嫌疑人就只是嫌疑而已，现在没有任何直接性的证据能证明凶手就是他。
卜凡的脸色也不好，岳岳觉得他们两个想的是同一间事情。
如果凶手真的是木子洋，那他相依为命的弟弟该怎么办呢。
他看得出来，那个孩子对待生活是个还算积极向上的人。
走访那天他就发现木子洋床上团成团的凉被和随意摊着的手机充电器、纸巾、钱和烟盒和干净整洁的房间格格不入。
他去阳台取水的时候，打开冰箱门看了两圈才找到装水的小水壶和杯子，可以看出来那并不是他经常活动的区域。
加上外面的走廊也是那孩子在打扫的，又听卜凡回来说他还在超市替工，岳岳从心里觉得，他是个想要好好生活的人。
如果让他知道哥哥犯了这么大的错，不知道还会不会好好生活下去呢。
距离超市开门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木子洋出现在大家的视野内，岳岳带着卜凡和另一个同事下车，追上了刚要走进超市的木子洋。
看到他们的木子洋并没有过于震惊，目光在他们脸上逡巡过后，笑着伸出双手。
“你们还真快啊。”
卜凡快速铐上手铐，脱下外套挡在他胳膊上，几个人一起回到车上。
那之后，木子洋没再说过一句话，包括审讯时。
岳岳出了审讯间，已是满头大汗。
胃病发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面对木子洋的不合作，他只有不到48小时的时间找直接证据了。
卜凡被派到搜证组去找凶器，技术科又传来消息说在第二个被害人衣服的残片里，发现了一片被火烧过的疑似工具手套的残片上沾有一小段头发，可要验证DNA还需要时间。
岳岳握着胃靠在椅背上揉太阳穴，脑海里全都是灵超那双亮亮的眼睛。
还有那天木子洋看同他说话时的灵超的眼神。
让他想起了家里相册那张他小时候看着家里养的小狗一样的神情。
或许，这是个突破口也不一定。
岳岳到达破旧居民楼的时候，灵超正平静地坐在楼外的废弃花坛边等着进进出出的警察，手边是一只很丑但是干净的小狗。
岳岳走过去在灵超身边坐下，也摸了摸那只小狗，小狗抬头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你养的？”
灵超摇摇头，也捋了两下小狗的毛，小狗又安静地趴了下去。
“我们养不起狗，也没有钱给狗办户口，但我和哥哥常常会给来福送吃的，给他洗澡。”
“哪来的钱？”
问完这句话岳岳有些后悔，连忙想岔开话题的时候，灵超毫不介意地笑笑。
“我哥会在超市快要过期下架的东西里面挑能用的带回来，有的时候会有狗粮。”
“这狗挺乖的，叫来福？”
“我们发现它的时候，它的声带就坏了，叫不出声来。来福是哥哥取的名字。”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灵超侧过头来看岳岳，歪着头问他。
“我们？我和来福？还是我和哥哥？”
“你和木子洋。”
把手缩回去，灵超抱着书包想了一会儿，嘴角勾出个若有似无的笑，岳岳看不清楚。
“很小就认识了。哥哥身体不好，但是长得高，我身体好，但小时候又瘦又小经常被别人欺负。”
“他帮你？”
灵超又侧过头来看岳岳，眼神里带着那天炫耀自己爱干净时候的光彩。
“是啊，哥哥会把他们吓跑，直到后来院里最坏的孩子，他和哥哥差不多大，比哥哥要壮很多，他告诉其他欺负我的孩子说，哥哥根本打不过他们。后来他们再欺负我的时候，哥哥就会抱住我，护在外面，自己挨打。”
岳岳点点头，这时候卜凡出来和他说检查的差不多了，没有发现疑似凶器的东西。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气氛显得有点儿尴尬，岳岳扣扣手指，想着说点什么。
“所以我哥他真的不是坏人，他是不会做坏事的。”
灵超还看着岳岳，冲他笑笑，抓起书包从花坛上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歪着脑袋问他。
“我可以回家了吗？”
“你能先跟我去一趟局里吗，我有一些问题。如果你想帮木子洋的话，如果他真的无罪的话，你的话很重要。”
“好。”
灵超格外认真地点点头。
五
在无人的办公室里，岳岳坐在办公桌前，灵超搬了椅子坐在他旁边。
“第一个被害人，那个保安，你认识吗？”
岳岳没有拐弯抹角，而是单刀直入，可他并没有看到他想要得到的慌乱。
“我见过但不太认识，我以前也替过哥哥的班。”
“你知道木子洋和他有什么矛盾吗？”
灵超皱着眉头想了想，半天摇摇头。
“这个我不知道，我只听他们说那个保安很喜欢喝酒，上班总是醉醺醺的。”
“你既然以前也替过木子洋的班，那他以前的经理你肯定见过吧。”
“嗯，见过，阿姨人还算不错，就是脾气差了点。”
“你哥哥和他发生过冲突你知道吗？”
灵超快速地摇摇头，斩钉截铁地否定了岳岳的话。
“不可能，我哥绝对不会和女人动手的，绝对不会。”
岳岳挑眉，他没说错，录像里木子洋确实没有还手。
“其实，我好像知道她对哥哥生气的原因，是我不好。”
灵超咬了下嘴唇，神色犹豫，瞟了眼岳岳，岳岳示意他说下去。
“那之前哥哥发烧，我去替他上班，但我不小心搞坏了东西，她偷偷旷了晚班所以不知道，第二天被老板发现了，让哥哥赔了钱，又把她开除了。”
和同事从超市方面了解的信息差不多，只不过老板早就想开掉她，而灵超创造了一次契机。
“那第三个被害人，是你哥哥的同事，你比较熟悉吧。”
说到这里，灵超点点头，又马上低下头回避了岳岳的目光。
“他管我要过钱。”
“要钱？”
灵超又点点头，手习惯性地去捏运动裤的裤线。
“你哥不知道？”
“我没有钱吃饭了，我哥才知道。”
手指头在桌子上规律的敲了几下，岳岳在思考。
“你为什么那么听话的就把钱给他了？”
听了这问题灵超抬头看了眼岳岳，又猛地低下去，半天也吐出几个字来。
“他威胁我。”
“威胁你什么？”
灵超却不再开口了，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只有你能帮到你哥哥了，前提是把你知道的都如实告诉我。”
岳岳说完这话过了一会儿，灵超才抬起脑袋，眼圈却已经红了。
见他这副表情，岳岳心里突然很难受，这样逼问的手段可能在撕裂他的伤疤，又和坏人有什么不一样呢。
“他说如果我不给他钱的话，他就把我和哥哥的事告诉超市里的所有人，让哥哥没办法去工作。”
“什么事？”
“我们……哥哥很爱我。”
岳岳眯起眼睛，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想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可能。
接着他又想到那眼神里可怕的占有欲，和昨天卜凡复述的情况。
“他强迫你？”
灵超猛地抬起头，使劲儿摇头。
“不！不是，他对我很好，我哥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不爱他呢。”
说到这里，灵超放下激动的手，又缩下肩膀去摸索裤子上的裤线。
岳岳还想追问的时候，卜凡推开门跑了进来，手撑在办公桌上喘气。
“找……找到了，凶器找到了。”
岳岳拍案而起，灵超也跟着抬头看他。
“在哪找到的？”
“你猜的没错，在那只狗的窝里，是把斧子，上面还有指纹，已经被送到痕检了。”
灵超坐在椅子上瞪着岳岳，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不可能！我哥不会的！……你骗我，你说我可以救他的！”
再次坐在木子洋面前，岳岳手里攥着指纹检测报告。
木子洋还是低着头不发一言，像是失去心跳的蜡像。
“我们找到凶器了，你的指纹也对上了，还不交待吗？”
听了这话木子洋的头微微动了动，发出了一声嗤笑，像是表达着无尽的讽刺。
“你要见你弟弟吗？”
木子洋像突然被通上了电，抬起头瞪着眼睛看他，被铐在一起的双手颤抖着，甚至想要挣扎着站起来。
“他来了？你带他来的？你为什么要带他来？我不要见他你让他走！”
“你做这些事对得起他吗？”
打感情牌，是审讯时惯用的方法，对木子洋也毫不例外，他甚至迅速镇静了下来。
他慢慢调整好姿势，惨白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笑。
他抬眼盯着岳岳，又笑了笑，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这张脸上最生动的表情。
“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啊。”
岳岳看不透那笑里的含义，迎着他的目光坐下。
“说吧，从第一个案子开始。”
果然，木子洋收起笑容低下头，缓缓地开始讲他的作案过程。
虽然有一些问题他让然避而不答，但大体情况与事实相符，加上指纹的鉴定结果，基本没有问题。
木子洋在笔录上签了字，抬头看了眼审讯室的门外，那里什么也没有，但他仍然露出了微笑。
和他整个气场强烈不符的温暖微笑。
甚至让如释重负的岳岳都觉得绝望的微笑。
六
岳岳出来，办公室里只有卜凡一个人。
“灵超呢？”
“他走了。”
“回家了？”
卜凡摇摇头，有些颓废地坐在椅子上。
“我不知道，你进去之后，他就跑了，我追上去，他把我推倒了，不过那孩子好像哭了。”
卜凡是个非常具有同情心的人，岳岳知道他现在脸上的颓唐全都是因为他觉得灵超这个孩子太可怜了。
这个小城市里，大家几乎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么大的事情传出去，不仅是学校，连这座城市都可能把他视为罪人，让他无法立足。
“我明天去看看他吧，我想想办法。”
岳岳拍拍卜凡的肩膀安慰他，卜凡抬眼看他，也伸手拍了两下放在自己肩膀的他的手。
“我和你一起去。”
相视一笑，以示安慰。
岳岳在这边短租了一间一室一厅的小房子，他回到家就瘫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想着这些日子一幕幕发生的事情。
想起兄弟俩的那间一室一厅，想起那只叫来福的狗。
想起那个脾气暴躁的后勤经理，很多人都在背后诅咒过她。
那个道貌岸然却处心积虑的同事，他可能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给别人带来多么大的伤害。
想起那个酗酒的保安，他是个孤儿，小时候因为在福利院打架还进过少管所，他肯定也不会想到最后恃强凌弱的自己会这样结束生命。
他们都犯过不大不小的错误，却都失去了弥补错误的机会。
他想到明天要和卜凡一起去一中找灵超，便掏出手机在地图上查一中的地址。
眯着眼睛放大地图，一中旁边就是十四中，离第一起案件事发现场不远。
他甩甩头，怎么满脑子都还是案子的事情，明明都已经结束了。
手机突然响起提示音，把他吓了一跳。
呼了口气点开信息，是省里法医科同事发来的消息。
他们加班加点终于做完了手套残片上毛发的DNA检测，结果是与木子洋的DNA不符。
岳岳看着手机里的信息突然清醒，他没办法相信这个结果。
他设想，手套残片不属于被害者，那会不会可能是不相关人员对证据的污染呢？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他攥着手机的手开始出汗。
如果手套真的是凶手的，那为什么斧子上会留下木子洋如此清晰的指纹？
木子洋的作案现场干净利索的程度让他们没有头绪，又怎么会在凶器指纹这里出纰漏？
一连串的疑问涌向他，逼迫他重新思考，慢慢地所有事情在他的脑海里串成一串，渐渐清晰。
——“其实我没有看上去这么…这么弱，还是有点儿肌肉的。”
——“你们还真快啊。”
——“直到后来院里最坏的孩子，他和哥哥差不多大，比哥哥要壮很多，他告诉其他欺负我的孩子说，哥哥根本打不过他们。后来他们再欺负我的时候，哥哥就会抱住我，护在外面，自己挨打。”
——“我哥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不爱他呢。”
——“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啊。”
——“我追上去，他把我推倒就跑了。”
干净的楼道，不会叫的狗，一中旁边的案发现场……如果他没猜错，如果一切顺理成章。
他终于能明白木子洋在超市门口见到他们的时候如释重负的笑，和话里“你们还真快”的意思。以及“这一切都是为了他”这句话里的绝望。
他抖着手给卜凡打电话，手机却失去了信号，他跑到阳台上也还是没有信号。
也幸亏出租房里还有一部电话，他刚忙回房间拿起电话拨号，却发现座机也无法拨出。
没有办法，他只有换上鞋出去想办法。
刚一打开门，他就愣在了原地。
还未来得及亮起声控灯的漆黑楼道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灵超穿着校服手里提着一把剪刀，看他开门冲他笑笑，眼睛里闪着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光亮。
“你们，谁都不能，欺负我哥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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